每一粒尘埃

自16年以来也算是见证了园子里不少人的离去,但从往生者的文字中产生关于死亡这件事本身的共鸣——哪怕只是望文生义的一点点,也大概是头一回,因此希望将这样的心情记录下来。

我向来对”死亡“敏感。不是说面对死亡更加畏惧、触动或者悲伤,而或许可以定义成”相对本底值有更强的实感“。至于原因,或许能部分归因到相对大部分人更早地经历同龄人的离去,但也不一定是因此而起,总之我也不知道,就如同我们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。

在还不是特别能控制情感的年纪,我常常为之出神的几个问题中,其中一个便是”在死亡之后我们会看见什么“。我似乎并不害怕无限时空中的无限黑暗与寂静,因为与此对应的是一切感受、思维与情绪也同时消亡。即使主观意识仍然存续,也不过是一粒尘埃中的“自我”——尘埃又如何会悲伤呢?在有限或无限长的时间后随着涨落”我“们或许能再次成为某种形式的生命,只不过想要像现在这样作为智慧生命拥有情感并为之写作,恐怕是极小概率的事件了吧(笑)。

可是——至少在真正知道这一切的答案之前的此刻,我所见证的便是关于此我能获知的全部信息。我知道即使是比如今的我还年轻得多的生命,在无常面前也转瞬即逝,一起度过童年的同学早早见到了谜底,却再也无从分享此刻。我知道生命中视之为恒常的一切,将会在结束之时永远地与自己分离,我无法触摸记忆中音容宛在的那些亲人,就如同他们不再会触摸我。我知道一切关于来世的想象,究其本质只是对此生的愿景和寄托,是文明为生命赋予的额外意义而非反之。

我知道在过去的许多时候,我表现得并不像一个多么爱惜自己生命的人(能找到这里的人大概知道我在说什么)。开头所谓的“共鸣”所指的,大概也是在看到那个人留下的文字的时候,恍惚间觉得“这不就是那几年的自己能写出来的东西嘛”。当然我从未被真正确诊过任何精神疾病(当然一部分原因是没去看过),也并没有在任何时刻“热力学地”达到想要一了百了的程度;但是那些文字确实让我感到了触动:她和我一样,可以轻松平常地谈及死亡,甚至在谈死亡的时候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联想,或者更准确地说,她所说的“无所谓背后的逻辑”。

这个逻辑——简单来说就是字面意义上的“如无必要勿增实体”——至今仍然是我看待世界的模式,在一些方面的表征也让我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迷思,诸如“性别是什么”、“生命是意识的原因吗”之类。不过,这些迷思一方面可以看作是困惑,另一方面也可以成为是某种“豁达的生活态度”的理论基础吧;只是这依赖于迷惘之后对这些被解构的概念的重新思考,而这并不总是能成功的。

以及,我也同样认同她所说的,不考虑人类情感的“价值”不是一个好的定义,因为它立足于理性却与理性的初衷——对“人”自身的肯定相悖。相比于她我更加幸运的一点或许是,我有一个足够理解自己的微环境,让我能微笑着敲完这一段。

我至今仍然说不上多么眷恋这个世界,然而这个世界仍然有我为之生活和体验下去的理由,那就是“我”这个意识体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可能是唯一一次体验到的,作为人的情感,尤其是不免刻奇地,爱与共情。